第7章

    日暮四合时,银安堂正热闹,秦奕娴哄着端容郡主笑个不停。

    卫凌跨进门时怔了一瞬,而秦奕娴已经弓了身,“二表哥。”

    卫凌回礼,接而问端容郡主:“母亲寻我过来何事?”

    “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?”端容郡主吩咐下人,“用膳吧。”

    下人随即端着精致菜肴鱼贯而入。

    端容郡主看一眼站着不动的人,佯装怒道:“怎么,与我吃顿饭都不乐意?”

    “姑姑,表哥要是还有事就不耽误他了,奕娴陪着您。”

    “他能忙什么,吃顿饭而已。”端容郡主已经拉着秦奕娴往饭桌走,“来,尝尝将军府的饭菜合不合你口味。”

    卫凌无奈跟上。

    饭桌上秦奕娴依旧哄得端容郡主忍俊不禁,一下夸她的妆容,一会夸将军府的厨子,换着花样的夸,唯独卫凌冷着个脸吃饭。

    最后端容郡主实在忍不住,指着卫凌眼前一道菜道:“域川,这道酱皇龙凤球十分不错,奕娴够不着,你给夹一个。”

    卫凌抬起头来,略有不解,没有动作。

    场面有些尴尬,端容郡主面子快要挂不住,秦奕娴忙伸了筷子,轻咬一口丸子,赞道:“果然不错,还是姑母眼光好。”

    端容郡主气得剜了眼自己儿子,这才转头笑道:“奕娴喜欢便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“好,谢谢姑母。”秦奕娴转向卫凌,“表哥,今日二表嫂带着我在府里到处转了转,我都忘了向表嫂道谢,你等会回去记得帮我与她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卫凌神色稍缓,微微点了头。

    秦奕娴又说:“我今日瞧表嫂好像喜欢伺弄花草,我屋里有两株外祖母赏下来的牡丹,正好借花献佛了,明日就唤人搬过来。”

    卫凌闻言却是皱了皱眉,他怎么不知道宋奾喜欢伺弄花草?

    “奕娴有这个心意就成了,既是你外祖母赏的又怎可随意送人。”端容郡主在一边道。

    “姑姑,好花当配佳人,那牡丹放我那里就白白浪费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行行,就我们家奕娴会做人。”端容郡主开怀大笑,“域川,你听到没,明日你派两个人过去。”

    秦奕娴急忙摇手:“不用麻烦表哥,我先前已经派了人传话了。”

    秦奕娴说完看了一眼只顾用饭的人,心里莫名害怕起来,不敢再在饭桌上多言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,端容郡主放下筷子,朝卫凌说:“奕娴就住在玉清小筑,你送着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姑姑不用的,我吃得有些多了,还想绕一绕消消食呢。”秦奕娴哪敢啊,表哥今晚一看心情就不大好,她可不想撞上去找苦头吃,话音刚落就离开了银安堂。

    而厅堂里气氛瞬间冷下来,母子俩谁也不说话,唯有蜡烛燃烧的劈里啪啦声。

    卫凌起身欲走,端容郡主喝道:“你给我站住!”

    端容郡主定下心神,缓缓出口:“域川,你怎么回事,奕娴好歹也是你表妹,你如此生分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才要问母亲怎么回事,今日母亲这做法又是为了什么,奕娴表妹还未许人家,您这么做是什么心思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有什么心思,与奕娴吃个饭而已,你想到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吃个饭?一大家子都不在,独独叫了他?

    卫凌看着端容郡主,眼神凌厉,直言道:“母亲,多余的事情不要做,也不能做。”

    端容郡主心里叹口气,这孩子,太通透了,可她又实在心有不甘。

    “域川,你当真不喜?”端容郡主话说了一半,可她知道卫凌能听明白。

    卫凌想也没想,答:“母亲,我有妻子,您这样对阿奾不公平,对奕娴表妹也不公平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我想,可你看阿奾那身子,能不能给你留后代都不一定,这样对你公平吗?对我们卫家又公平吗?”端容郡主拍着桌子,胸口起伏不定。

    卫凌沉默了一会,道:“母亲不就是想抱孙子,现在大哥大嫂已经有了袖礼,咱们卫家也不算无后。”

    端容郡主一下气极,厉声道:“我是为了卫家吗!我是为了你啊!”

    “儿子无需母亲操心,今后这些事还望母亲不要做了。”卫凌丝毫不惧。

    银安堂里早已没了下人,母子俩剑拔弩张,谁也不让谁。

    最后端容郡主叹息一声,“你父亲果然没说错,你这孩子真是谁的话也不听啊。”

    卫凌行了礼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--

    待回到琉樱轩,卫凌在书房前站了一会,随后问白亦:“夫人睡了吗?”

    白亦愣住,他哪知道夫人睡没睡,重点是郎君从前也没关心过这个问题啊。

    许是知晓白亦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,卫凌又问:“今日夫人都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早上银安堂那边来人将夫人叫了过去,听闻是奕娴姑娘来了府,后来属下便瞧见夫人将奕娴姑娘领着在咱们院子里转了一圈,当时奕娴姑娘还想进书房边上的厢房来着,夫人正好当时说了话,两人便去了后院,奕娴姑娘没待多久,后来夫人就一直待在后院里了。”

    卫凌闻言看了眼厢房,并未多想。

    其实这些他明明都知道了,可不知为何还是问了一遍。

    书房通往后院的廊上宫灯摇摇摆摆,十分晃眼,卫凌突然间有些不适,抬步往里走去。

    “郎君是要去后院吗?”

    卫凌不疾不缓:“奕娴有话要我代传。”

    白亦刚想说不劳烦郎君亲自跑一趟,话到嘴边立马咽了下去,跟在后头,唇角带笑。

    郎君好不容易主动一回,他不能搅和。

    卫凌进门的时候宋奾正沐浴完,坐在铜镜前,身后挽翠帮着绞发。

    宋奾看着突然进来的人,急忙伸手将微敞的中衣拢紧,好一会才道:“二郎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卫凌看了一眼挽翠,挽翠心领神会,将绞发的帕巾递到宋奾怀里,出门,顺带将门关上。

    宋奾十分不解,他来做什么?

    这时候不应该是在银安堂陪着秦奕娴吗?

    还把挽翠给弄走,她这头发还湿着呢。

    宋奾转回头,自己给自己绞发,心里抱怨着。

    而卫凌站在外间,看着她端坐着,头微微歪了歪,一头半湿的乌黑秀发垂落,却依旧没掩住那峨眉小脸,鲜艳欲滴的红唇若隐若现。

    蓦地想起什么,卫凌心血一涌,连忙移开眼,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。

    “奕娴说谢谢你陪她逛了一圈。”卫凌低着嗓音,略微有些不自然。

    宋奾发量浓厚,往常挽翠绞着便十分吃力,何况她自己,此刻她一边动作,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。

    卫凌想了想,补充道:“今日奕娴过来,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宋奾动作顿了一会,原来是为着这个来的,“辛苦的是母亲与大嫂,我没操什么心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母亲可有与你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二郎指的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若是母亲与奕娴说了什么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宋奾觉得绞发实在是太难了,怪不得挽翠每次都给她弄那么久。

    力气不知怎么忽然使不上,帕巾一下掉在了地上,她好像也忘记了去捡。

    随后卫凌不知为何走了过来,捡起地上的帕巾,站在她身后,学着她的动作开始一下一下擦着她的头发。

    可他明显是第一回做这事,动作生疏,手下力气也收不住,扯得她头皮一阵一阵疼。

    “嘶。”宋奾低低呼了一声,身后人立即察觉:“弄疼你了?”同时动作也轻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这样好些吗?”他又问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宋奾眼眶慢慢变红,好在烛火暗淡,他应当看不见。

    她忍着疼痛,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。

    这样的场景她想了多久啊,一年?还是三年?

    夫妻恩爱,琴瑟和鸣。

    没想到为着一个奕娴,他竟做到了这一步。

    铜镜模模糊糊,她看着他做着每个动作,越是认真,她心就越凉一分。

    “外祖母生辰过后奕娴便会离开,你平日里也不用去玉清小筑,一切交给大嫂即可。”

    奕娴奕娴,都是奕娴。

    他就那样在意她么?

    宋奾深吸口气,冲着镜子笑了笑,还是那副温婉大方的模样,道:“奕娴表妹好不容易来一趟,我不过去怎么合适,何况玉清小筑就在琉樱边上,我还是得照顾些的,这样二郎也能放心。”

    卫凌怔了怔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何况我瞧着奕娴表妹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,别说母亲喜欢了,我也觉着十分不错。二郎平日里回早些,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,可不能失了礼数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当真如此想?”卫凌停下动作,看着镜子里的她说。

    “自然,奕娴到时会来琉璎轩用饭,二郎若是得空不如一块。”宋奾嫣然一笑,站起身来,拿过他手中的帕巾,“好了,时候不早了,二郎赶紧回去歇息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相向而站,宋奾比卫凌矮了半个头,此刻正仰着脸看他,一脸笑意。

    卫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,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泛粉的细细伤疤,动作轻缓,最后视线定格在樱红的唇上。

    未及思索便低了头亲上去,双手顺过她的秀发,揽过盈盈一握的腰肢,将人带进怀里。

    辗转碾磨,气息相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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